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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二章 夜訪(叁生緣貓貓和氏璧加更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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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硯將煲好的湯放入食盒,白雲暖把她送到梅香塢的東角門邊。

入秋的夜,因為剛剛下過雨,顯得分外的涼。

白雲暖替心硯攏了攏身上的披風,道:“去吧,允姑他們都睡了,哥哥在書房。我過半個時辰後去接你。”

心硯顯得心事重重,小姐讓她去和少爺談談心,勸慰少爺能對少夫人好些,在她看來,少爺對少夫人已然十分好了。可是小姐的命令,她又不好違拗。

白雲暖推了推她,她便入了梅香塢。

夏末秋初,夜涼如水。

心硯提了食盒,小心翼翼向書房走去。梅香塢的房間全都熄了燈火,只有白振軒的書房依舊亮著燈。那燈在秋夜中顯得分外蕭瑟與孤寂。大家都睡了,園子裏靜悄悄的,依稀聽見白振軒咳嗽的聲音。那咳嗽聲揪緊了心硯的心弦。

站在書房門外,心硯深吸了一口氣,終於敲響了書房的門。

書房內,白振軒正在看書。他穿了家常服,只在外頭披了件外套,猛聽得敲門聲,直以為是松塔,便道:“我就要睡了,別催。”

往常這時候,松塔少不得回一句,“小的也是奉了夫人的命,少爺勤謹固然是好事,可也要註意身子。”

今夜,門外卻一片寂靜,只有一個人影映在門上。那人影被屋內的燈光沖得淡薄,他卻依舊心跳了一下。

那個淡淡的人影就那麽靜靜地停在門外,他鬼使神差便棄了手裏的書,從案上起身去開門。他的手放到了門閂上,竟微微發顫。

忍著心口一絲疼,他開了門,心硯小小的臉便呈現在眼前。

涼涼的夜風從廊下幽幽拂過,白振軒一把將心硯拉進了屋內。緊閉上房門,他急迫地問心硯道:“你怎麽來了?”

心硯克制著心底裏的激動,小心翼翼將食盒放到書案上,一邊打開蓋子,一邊盡力保持語氣平和道:“小姐讓我給少爺煲了一鍋湯。”

心硯盛好了一碗湯,雙手奉到白振軒面前來。她的眸子亮晶晶霧蒙蒙的。

白振軒有些柔腸百結,喃喃道:“阿暖為了我和麗楓真是煞費苦心,竟然連你都派來了……”

“那少爺就不要辜負小姐。”心硯的聲音哀傷的,悲涼的,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。

白振軒接了那碗還冒著熱氣的湯,用湯匙輕輕舀起一勺,一邊喝,一邊顫抖著唇,心硯訝異地看著他的眼裏一點一點浮起淚霧來。只聽他道:“自然是不能辜負的,這是阿暖的心意,也是心硯的心意,不是嗎?”說著,便把一碗湯喝了個精光,又徑自去食盒的燉鍋裏盛湯,盛滿一碗,仰頭喝下,盛滿一碗,仰頭喝下……心硯看得呆了,眼見一鍋湯都要底朝天了,心硯才想起上前搶他的碗。

“少爺,少爺,你別這樣!”

白振軒由得她將碗搶走,卻一把把她摟在了懷裏,心硯的腦袋轟一下就懵了。

她的頭被他緊緊按在了他的心口,那裏有一顆心正在狂亂地跳著。

“心硯,你告訴我,還要我怎樣?父親母親讓我娶她,我便奉命娶了她。娶她還不夠,大家說要對她好,我也努力做到對她好,好言好語,餵藥餵飯,卻還不夠麽?”

白振軒的聲音聽起來痛苦不堪。

心硯擡起頭,看著她家少爺痛苦的面容,她的五臟六腑就全都扭曲在一起,森森地疼著。

她多想伸手去撫平她家少爺虬結的眉頭,可是她擡不起她的手,因為她沒有資格。

想及此,心硯的淚便從眼裏落了下來,珍珠一般在面頰上一路滾躺。

白振軒的淚也落了下來,他啞著聲道:“心硯,要怎樣,要怎樣才能忘記你?要怎樣才能將你從我心裏抹去?”

心硯搖頭,不停地搖頭。少爺的深情厚誼她如何擔得起?心硯不敢再看白振軒灼灼的含淚的眸子,她欲別過身去,卻一把被白振軒拽了回來。白振軒指指自己的腦子,又指指自己的心口,道:“這裏可以控制我的行動,卻無法控制我的心,心硯,她不是我心中所想的那個人,這不是我能控制的,我也不想這樣,可是我忘不掉你,心硯……”

白振軒說著,跪倒在地上,他哭得很傷心,哭得很痛苦,心硯卻無能為力。她看著他因為哭泣劇烈顫抖的身子,只能彎下身去,將他的身子輕輕攬入懷裏。

今夜,她突然想違拗小姐一次,她想放縱一回自己,她心疼她的少爺,她不想看著他痛苦不堪,她能為他做的便是這微不足道的懷抱。

而白振軒在心硯小小的懷抱中宛若小舟尋到了避風的港灣,他心裏的苦水一股腦兒地往外倒:“心硯,這洛縣的人都覺得生在白家藏書世家何等儒雅風光,卻不知道我活在那棟強金閣下有多麽苦惱而郁悶。如果我是洛縣其他富戶人家的少爺,便能將你收為通房,擡上姨娘,可是我是強金閣下白家的少爺,我不能這麽做。我連個妾的名分都給不了你,我這少爺當得是何等窩囊啊!一夫一妻,只道是這白家內的優良傳統,祖輩們延續著這傳統洋洋自得沾沾自喜,以為是君子之舉,可是不是自己的意中人,一夫一妻又怎樣?也不過是扼殺愛情,捆綁怨偶的桎梏……”

少爺心中竟承載了這樣多的苦惱。心硯動容地捧起白振軒的臉,小手輕輕揩拭那上面的淚痕,道:“少爺,通房也好,姨娘也好,心硯全都不在乎。我與少爺今生今世做不得眷侶,還有來生。讓我們祈禱來生,期許來生,好不好?”

看著心硯我見猶憐的面容,聽著她輕聲細語的請求,白振軒只覺一腔心事全如白雪溶於春陽之中,就那麽一點一點化開,終於匯成一片蕩漾的湖水。

他扶著心硯的手起了身。四目相對,柔腸百結,就那麽自然而然地擁抱在一起,親吻在一起……

窗欞之外,允姑麻木地站著。

如果她不是夜半夢醒擔心少夫人的病體,又怎麽會撞見這噴血的一幕?她原只是聽見書房內的哭聲有些好奇,便用手指蘸了口水戳破了窗戶紙……

原來,這薄如蟬翼的窗戶紙能夠包裹住這樣駭人的真相。

她多想此刻就推門進去,將房內那對浪蕩的男女拉出來,拉到老爺夫人跟前去質問一番,可是她擔心少夫人的病體,如何能受得了這樣的打擊?

再有,她比誰都清楚,少夫人是多麽在意這個薄情寡恩的男人,如果失去這個男人,只怕少夫人的病再無轉好的可能了。

她就那麽不忿著,怨恨著,慢慢踱步走回耳房去。此刻,她很想去陪陪她可憐的少夫人,可是她不能讓她看見自己因為激動和不平而漲紅的臉,還有為少夫人不值的淚。



白雲暖一直豎著耳朵聽梅香塢那邊的動靜,許久,忽聽得門被打開發出的“吱呀”一聲響,她立即跳起身,拿了傘便沖出門。

到了梅香塢的東角門外,果見心硯提著食盒,步履蹣跚地走過來。

“回屋再說!”白雲暖拉了心硯的手,便往回走。

回到屋內,白雲暖便拿熱巾給心硯擦臉,但見心硯雙目哭得紅腫,又見其雙唇也紅得欲滴出血來,心下不免生疑,但還是道:“該說的話都和哥哥說了嗎?”

“嗯。”心硯點頭,目光卻有些閃爍。

白雲暖松了一口氣,笑道:“但願那些理兒,經你的口,能入得哥哥的耳。”

心硯心虛地垂著頭。她不敢告訴小姐,小姐交代她的分析利弊的話她連一句都沒有帶到。甚至,這數月來好不容易對少爺築起的心防,也因為少爺這一場哭而冰封瓦解。

她只是快速地搪塞了小姐,快速地逃回耳房去,縮在被窩中回味著適才少爺纏綿悱惻的吻。

少爺和她約好了,每個夜半都讓她送點心到書房去。少爺說,他見不到她,會死。於是,她便心軟地答應了。



對於白振軒和心硯每個夜半的幽會,白雲暖竟一無所知,不是她太粗心,而是她太放心心硯。還有,章家突然差媒人到白家提親,令她有些始料未及。

前世,章乃春是求愛成功之後,才差媒人到白家來提親的,可是這一世,她明明拒絕了章乃春,為什麽章家的媒人還是來了?

幸而白玉書和白姜氏狠狠回絕了章家,態度斬釘截鐵,不留絲毫情面。

白雲暖懸著的心總算安了下來。

前世父親因為家道落魄,又需堅守藏書人的職責而委身嫁女,還索要了十萬兩聘金。這一世,強金閣修繕有朝廷撥的三百萬兩款項,父親自然不必窮途末路而近乎賣女。

白雲暖對父親的心結多多少少有些打開,或許人做出一些有違本心的事皆是環境所逼吧!

只是,不知道那章乃春是否肯善罷甘休。自己幾次三番羞辱於他,都不能使他打退堂鼓,想來他對自己是志在必得。此番,說媒未遂,他也算用盡了所有光明正大的手段。

章家不是善類,章思穎惡毒是她肯定的,章乃春也不是什麽正人君子,就不知他會不會為了得到自己而使出下三濫的手段來。

白雲暖不免有些惴惴不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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